和陈家泠先生相识较早。三四十年来,一直被他的带着企盼的文化追求及其艺术成果感动着。 他为人随和,却充满艺术自信。陈先生于1937年出生于浙江永康县,1963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,师从潘天寿先生。以后任教于上海美术学院。1983年起,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教授。从20世纪70年代起,师从陆俨少先生习山水画及书法。他的艺术之路起步于人物画,曾由画山水的线条入画,继而既讲究骨法用笔,又注重气韵生动,从陆俨少先生的山水笔法中汲取文化养料,完成了由工笔线条向写意线条的过渡,日画一幅,持之以恒,渐入顺境,名声雀起。为了进入绘画“自由王国”,他毅然从人物画领域进入花鸟画领域;为了形成绘画的个性语言,他断然游离那令人钦羡的笔墨线条,从立体描绘改为平面营造,从勾勒晕染转入没骨渗化;为了拓宽艺术思路,陈先生还探索起瓷画,有时,炉火旁的微笑更为灿烂,因为在瓷瓶、瓷盘、瓷杯上舒展着一个期待未知的过程,诉说着土与火的哲理,表达了艺术与技术的渗透……一路走来,陈先生生活得很充实,走得很自信。 陈先生的艺术自信化为画案上的睿智、窑炉旁的磅礴、闲聊中的广博和文事中的韬略。当然,作为著名艺术家,其艺术自信更是淡雅化浓情、清水见丽景、一墨显五彩、数笔胜尽染。最令人瞩目的是那寥寥几笔写尽天下荷花,淡淡数叶画完满塘秋风,几道屐痕可见传统笔墨,一个构成可显现代理念。陈先生的艺术自信来自于文化自觉。在他的作品中,有文化的含量,有思绪的梳理,有画内法理,有画外功夫,是文化自觉坚挺了艺术自信。 艺术哲学的持续践行 陈先生和我曾多次欢聚于他的画室、陈列室,谈得最多的是绘画中的平与奇、简与繁、偶然与必然、传承与创新。他从精品谈到逸品、神品,直言自己的艺术哲学是求索有意与无意、似与不似、有法与无法、拙朴与经典。他常常是妙语连珠、娓娓道来,令人惊喜不已、感慨万千。 一是创造生活,迁想妙得。陈先生指出:画画是反映生活、改变生活和创造生活,只有创造生活才是艺术的最高阶段。要改变和创造,不能只表现,“移山倒海”“散点透视”“迁想妙得”说的就是丰富的想象力,这才是中国画的传统的精神。朋友们都认为陈先生热爱生活,很会生活,当他在客厅花瓶里插上几株荷枝,射灯把这些身影投射到白墙上,没有“千种离愁,西风外,长伴枯荷衰柳”之伤感,好似面对幻影,期待对语,迁想妙得,求取灵感。在时任浙江美术学院院长潘天寿先生的深刻影响下,他守护中国画独特的价值认同和审美情趣。朴实平和、天真灵动、含蓄高雅、以简胜繁,是他孜孜以求的审美境界。在陆俨少先生的指导下,那迁想妙得之创意,使他从“笔墨”大胆地走向“水墨”,尽管依然用笔,但在“水墨”的驱使下,却易入佳境,别有洞天,有了笔性、笔意和笔韵的新得,在创新意识、探索胆略及其能力养育、方法拓展上有了全新的视野与艺术体验。 二是自然而然,无为而为。陈先生认为“自然”“天然”是中国美学中的苦苦求索,文学中强调“天然去雕饰”,美学中关注“天然为至要”。汉雕的大气来自于寻求自然,米芾的“拜石”取决于自然之美,中国园林中的“假山石”是天然的雕塑品,尽管中国的哲学思想、道家理念、古代画论和美学原理对于“自然而然、无为而为”有各自的诠释,但都给予极大的包容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陈先生坦言,要真正在绘画创作中做到“自然而然,无为而为”其实很难,于是,他有了天真顺势求自然、质朴无为见有为的有效的艺术历程。 三是墨色相宜,富贵不俗。陈先生对淡墨的使用有独到之功,以相宜的墨色,求富贵不俗之效,这是他的另一个文化自觉。他说得很具体:我对淡墨的使用开拓了用墨的新方法,古代从来没有一个画家用淡墨来画一幅画。我画的颜色透明、鲜艳,变化多端。我用的颜料有些是国外生产的,像英国的水彩画颜料、伦勃朗牌的水粉、日本的樱花颜料等,这些颜料不仅色相丰富,而且鲜而不艳,富贵而不俗气。我比较喜欢用花青、藤黄、赭石等传统的颜料,我画中的许多丰富的肌理效果,就是靠花青和藤黄放在一起产生的。我把花青和藤黄放在那里,不是马上就画,而是过了几天以后,用里面产生的一些沉淀颜料画上去,其肌理效果就出来了。这肌理效果很丰富,很漂亮,就像上海博物馆里收藏的青铜器上那种斑驳的效果。还有赭石,它也有很好的效果。我用赭石加上花青,放在一起,形成渣和沉淀,在宣纸上用水渗化,那种美丽的、自然的、奇妙的线条就产生了。我画画有时是反其道而行之,用艺术一点的话来说,是“化腐朽为神奇”,其实这也是艺术的最高境界。墨色相宜,富贵不俗,淡墨为主,调遣银灰,已成为陈先生的一种文化寻觅,而这种文化思考又具有很强的技术性和探索性。 四是审时度势,随缘相生。陈先生把审时度势、随缘相生的哲理的分析及其绘画过程的展示同时演绎:作画要善于捕捉一些偶然出现的墨势,然后审时度势去追求理想的效果,他需灵感闪耀,奇思猎获,随缘相生,随缘相得,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,使一笔一画相生相得,水染、墨濡随心生发,达自由、超脱之境界,得天趣真淳之美感,使满幅灵气通达,清气盈溢,变幻莫测,令观者忘其所以,脱其媚俗。此为通灵变化之神妙。陈先生善于在偶然中发现墨势,在度势中发展优势,在随缘中喜得天趣,在变幻莫测中定格经典。 五是灵气相助,生气勃然。丁亥年的一个夏夜,细听陈先生谈艺术哲学,他对“气学”有感而发,一气道来。他说:我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,对“气”有了新的领悟。气有时能看见,有时看不见,似乎能捉摸,仿佛又不存在,气在有形无形之间,在虚虚实实之中。平时我们说某某人力气很大,其实力和气是紧密相连的。无气不可能有力,有气才有力,气靠力来体现,力与气是一阴一阳,理应相辅相成。“气学”对画画的人来说很重要。要画好画,就要有高雅之气,养浩然之气,不能小气和俗气。气有层次,分优劣,讲品格,谈气质,有气韵。气是生命的象征,作品要求生气勃然,不能死气沉沉。气要连贯、通达。陆俨少先生作画时下笔异常迅捷,一落笔则笔笔紧跟,如波连潮涌,自然生发,虚实响应,如精气相贯,血脉跳跃。有时从容不迫,云烟落纸,弄笔如弹丸,随意点染,皆成文章;有时揎拳卷袖,狂叫惊呼,下笔如急风骤雨,顷刻而就。急应慢就,重刻淡描,如琴瑟琵琶,高山流水,几珠落盘,昵昵如儿女语; 如筝箫锵鼓,波澜壮阔,十面埋伏,惊天动地如壮士悲歌。使观者接应不暇,妙趣无穷。使学者心领神会,妙悟其中。这种现场直观教学到80年代老师移居杭州任教于浙江美术学院,以后迁居岭南深圳就很少有这种幸运的机遇了。陆先生在画画时得的就是磅礴之大气,浩然之通达。陈先生还以自己在绘画中实践“如锥画沙”为例来谈通气之论。他说,他在用“如锥画沙”的方法画线时,画出来后看起来“很散”,但是通气的,是“形散神不散”。线条的每一点都很自然,不是做出来的,而是画出来的,那“如锥画沙”是自然形成的。如果“点”出来,那就是“匠气”了,反之,一笔画下来,自然而然形成这样的线条,疏疏密密,大大小小,通了气,线条就活了,画就有生气了。讲到气,陈先生力推灵气。他认为,灵和气息息相关,对于生命而言,气是一种自然的需要,而灵是一种精神的需要。有时灵要通过气来显示,生命需要灵和气的完整体现。气需要养,艺术家之“养气”历来为立身之本。多读书、读好书,“养书卷气”;行万里路,游名山大川,得天地之灵气,采日月之精华,这是“养自然之气”;画家须静中参悟,动中入静,耐得住寂寞,受得住宠辱,这就是“养自身之灵气”。这样画家的画会逐渐去俗存清,得自然之意趣,含博大精深于一炉。所以作画到一定程度不是写技术而是写你胸中之气,看画应该是看气息重于看技术。陈先生讲起“气学”,层层深入,有感而发,多有所悟,颇见深沉,难怪他的作品元气充沛、气象万千。 六是融汇东西,感受心灵。陈先生常常进行东西方文化的比较研究,对于线条和造型、平面和立体、主观和客观有独特的理解。他说,英文的钢笔线和中文的书法线不同,西方讲造型,其语言讲空间关系。“东方讲平面,西方讲立体”,“平面的往往强调主观和心灵,立体的往往关注客观和对象,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,东方、西方的文化是一个问题的两方面、两端。西方的就好像白天看东西,而我们中国是晚上看东西,月光下看东西;他们是阳光下看东西。太阳光下看东西,色彩斑斓,视觉清楚,形象清晰,透视很清楚;月光下面看东西,讲形式感、平面感,还有心灵的感受。所以外国讲究强烈,中国讲究阴柔,讲味道,讲体悟。国外看问题就像一个男人、父亲,讲究独立,讲究张扬;国内看问题就似一个女人,像一个母亲,很阴柔,讲母爱、博大、很奥妙,这些都要靠心灵去体悟。一个是视觉的,一个是感受的,这两个就是西和东的不同”。陈先生认为,西方艺术也向东方艺术学习,“西方以后的线也吸收了东方的,比如米罗、梵高等等,到最后这个线是很有力量的,是有生命力的”。陈先生在艺术践行中坚持东方,研究西方;汲取西方,回归东方。 七是登堂入室,技法入道。陈先生认为画画有三个层次,一为技,二为法,三为道,应登堂入室,从技入手,进而入法,最终入道,以道论画,其意自高。他说:以写生为例,写生离不开技,毋庸赘言。写生之法反映了一种“组织能力”。为何一起去写生,有人画得有味道,有人画得索然无味?这就是画面“组织能力”的不同。我们不是完全照搬自然,而是需要提炼、概括、增加、减少。好看的、需要的,画下来,不好的,就取消掉,如此一来,写生作品里有自然天成的,也有属于你个人的。陆老师的作品最妙之处在于空白,空得好就是“组织得好”,这就从第一层的“技”进入到第二层的“法”了,要讲究“方法”。所谓方法就是取舍、组织、处理。其实画面上留白的地方,在现实场景里并不是空白的,都是有形态和物体的,只是在画面上不画而已。这就需要每个人自己处理,处理好了更有味道。1973年之前,我的写生作品里这一意识还差强人意,以后就渐渐开窍了,注意构图了,注意空白了,注意节奏了……到了最后,要像陆老师一样丢掉写生。据说有一次组织画家到外地写生,大家都认真作画,陆先生却不画,而是东看看西望望,人家问他为什么不画,他说:“我是在看山的精神啊!”所以陆先生画桐庐,就是富春江韵味;画井冈山,就有老区的精神;画雁荡山就是一番雁荡气派。对景写生毕竟难以创造,需要被“化”掉,最终不要它了,这是写生的第三个层次“道”。写生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丢掉写生。像陆先生那样不被对象所束缚,自由自在地画一直是陈先生所追求的。陈先生的作品之所以置身于似于不似之间,尽情表达了抒情美、神秘美、灵动美和空灵美,与登堂入室、技法入道是密不可分的。 八是渐入佳境,入化出神。陈先生专研“化”论,以为“化”有三境,从“化”入手,渐入佳境,能够入化出神。他说:“化”,是在画家的头脑中对于技巧的运用,在技巧和生活、技巧和内容、继承和发展、借鉴与创造、理和法等方面,横直交叉,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达到融会贯通,就能出现由表及里、由浅入深、由低向高、“由深转熟”的变化。画家思想能“化”就能创新。一个画家的灵感和才能具体表现在“化”字上。青年时期虽偏重打基础,如果得“化”就能举一反三、事半功倍,这可说是“消化”。中年时期懂得“化”就能博求约取而创风格,这叫能“变化”。老年时期懂得“化”就可避免墨守成规,达到新的境界,这是“神化”。“取法于上”懂得“化”则“另辟蹊径”。“取法于中”懂得“化”则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“取法于下”懂得“化”则“化腐朽为神奇”。所谓天才就是他特别能“化”。渐入佳境,入化出神,既反映了陈先生的绘画历程的长驱直入,又是他对后来者的金玉良言。 艺术方法论的自觉追求 陈先生是位充满灵气的画家,他把文化自觉适时变为艺术方法论的积极追求。他的艺术方法论反映了技法、方法、论方法、科学方法论的完整结构,有理念,见方法,入本质,可操作。 水是生命之源,此为一。在陈先生的作品创作中,水占有重要地位。他一谈到“水”,就神采飞扬:水就是生命之源,画家要用水墨打造一种生命,要打造一种创造性,要开拓,要丰富。在21世纪要形成一种很丰富、很活的气象。要重视开放性,形成生命活体,不要拘泥。对于“水是生命之源”的艺术方法论,陈先生写下流畅的散文:“水就是生命之源,水流到哪里,哪里就有生命;水流到哪里,哪里就有作物。财富由此而起,文化由此而升。世界有水而灵,宇宙因水而活,人文由水而多彩。水与墨创造了东方的书法,涵盖了数千年的文明,倾吐了亘绵的辉煌与兴衰。水与墨搭造了东方的绘画,它描述了中华大地的风采,尽收了人文地域的情感。水与墨的艺术是东方文化的特征与创举,是本民族的骄傲,是世界艺术的瑰宝。……”陈先生倡导“以水为本,寻水、亲水、理解水、驾驭水,以水灵变的精神,通达新水墨、新艺术、新境界的艺术大海”。水给陈先生的作品带来了生命,正是他在创作中以水为本,近水亲水,读水重水,才使作品尽得水之神奇。 墨生妙趣之态,此为二。陈先生用的笔墨力戒光滑,力求“屋漏痕”“虫蛀木”“锥划沙”,以求质朴和稚拙。他善用淡墨,有时候淡得出奇,正是那出奇的淡墨吸引着视觉,使人进入“道之为物,惟恍惟惚;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”之意境。有时,他合拢两纸,巧用水墨,自成荷茎,天然动人。陈先生善用“走守漏透”之法,使墨色呈现妙趣之态。“走”让墨色自然流动,寻求诱人的“墨变”;“守”让墨色随水守留;“漏”则让上面的墨色透过纸背,漏入下层;“透”,或两纸相透,或两背相透,或几张纸一起运作,连透带渗,让观赏者感到作品“宁静”而“滋润”。墨趣为陈先生的作品赢得了盛誉。 笔应八面玲珑,此为三。陈先生主张要“解放笔”:“我们过去画画,只用毛笔笔尖。李公麟啊,八十七神仙卷啊,陈老莲啊,都是工笔。粗细都差不多的,那高古游丝描、铁线描、钉头鼠尾描,都是基本功,这种功夫只用笔尖,而且手也离不开台面。一看到陆老师画画,就知道他的用笔,不光是用笔尖,还要用笔肚,用笔根。‘四面出锋,八面玲珑’。顺拖、逆进、横劈,左右开弓,上下劈砍,还有顿挫。他的笔每个部位都用到,表现力就强了,有时候甚至把笔轧开,散出来的一点点笔锋也可以找到很好的线条,效果很漂亮。这令我顿开茅塞,原来用笔可以如此丰富。”陈先生从“解放笔”继而“解放手”,甚至在创作中意到笔不到,无笔求笔意,四面出锋助笔性,八面玲珑创新风。 纸为心迹载体,此为四。陈先生对纸情有独钟。他说:古代绢本只能画工笔,自从有了宣纸后,文人书画有了留驻心迹的载体,大写意问世,书画风格为之一变。在绢上尽管也能泼墨,但难达淋漓尽致之状。宣纸能渗化,是一大特色,陈先生以渗为抓手,以化为途径,强化渗化功能,巧用渗化方法,在技法上成功地另辟蹊径,在审美上予以有效凸显。陈先生感慨地说:纸对于中国画家来说实在太重要,但对于纸的开发前人还做得不够,对于纸的巧用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。为了发掘宣纸的性能,陈先生曾特地到宣纸厂去了解宣纸的制作过程。他了解到,由于做纸要漂白,漂白的时候,过去是用太阳晒的,现在是用漂白粉,这漂白粉有化学成分,一碰到墨中的化学成分,浓墨之黑就变灰了。宣纸存放久了,碱性退化,上墨后墨色鲜亮,内涵丰富,可在滋润中见层次,在平和中见不平。宣纸与酒一样,愈放长久就愈醇厚。秋水稳定,做纸上乘。抄浆师傅的手势很重要,太紧太松都不行。纸和艺术家是互动的。遇到好纸,一笔下去人就会兴奋不已,这种兴奋会形成正反馈和良性循环。纸与人是同呼吸共命运的,人把智慧给了纸,纸会激活人的双倍智慧。笔在纸上走,水在纸上流,墨在纸上化,“心在纸上跳”,纸越薄越敏感、越刺激,越容易出好画。陈先生喜欢薄纸。他的画一般不超过六尺,需要画大画时,宁可拼接六尺宣纸,原因就是纸大了薄不起来,画起画来觉得不灵敏。纸为睿智平台,纸为心迹载体,纸在陈先生手里显得尤为重要。 灵变系创新之本,此为五。“灵变”无疑反映了陈先生对于艺术方法论的自觉追求。他说:老师对我影响最大的不仅是技巧的传授,而且是他那种灵变的思想方法,现在有很多人不知我原来是人物画出科,有很多人不明白我画的风格怎么能和陆派技法相关联。其实上一世纪70年代我每天一早到老师那里,开始是学他的技法,后来见得多了,听得多了,想得多了,画得多了,悟出了老师之所以成为一代宗师的原因,除了他的天分外,重要的是他的思想方法的开通与宽容。老师经常讲:画要“灵变”。“灵变”是思想方法与践行的统一。在正确思想方法指导下的灵肯定会变。“灵变”是才能、学养、性格、人品、笔性、环境影响等等的综合体现,“灵变”是一种灵力,一个艺术家的灵力的大小决定他成果的大小。下笔之际,时时想到怎样用虚,以实托虚,用虚代实,虚实互用,变化多方。兵法虚虚实实,兵不厌诈,才是用兵之人。创作一幅画,也好比打仗,即使堂堂之阵,里面也要有些“花巧”,一点老实不得,有时要偷袭暗渡,佯攻巧退,用虚可以出奇,出奇而后制胜。虚即实,虚则灵,灵则变。“灵变”已成为陈先生艺术创作的科学方法论基础。 荷之文化的优势积累 今天说起陈先生的绘画,自然首推他的荷花了。他由“真气流衍”入手,追求“荷之淡然”,喜得“荷之神品”。陈先生画荷,淡雅而不淡出,自然而不造作,灵动而不拘泥,内秀而不张扬,很快形成了自己的水墨语言、艺术个性、文化符号和人文特征,远远一瞥,呵,那就是家泠先生的荷花!读陈先生的荷花读多了,自有心得与体验。我写了一首《读荷偶得》,是专为陈先生的荷花写的: 这里激活探索, 这里没有懦弱。 水下结集宁静, 水上银装素裹。 荷叶有荷叶的风骨, 荷花有荷花的诉说。 春秋在叶茎里凝聚, 时光在花影中流过。 水墨韵的交响, 精气神的寄托。 魂魄诗的辉映, 清灵美的穿梭。 融汇人间的真诚, 不需过分雕琢。 塑造荷的从容, 步入新的寥廓。 确实,陈先生的荷花有章有法,有声有色,不雕琢,不伤感,不懦弱,不浮躁,在动态中弥散着安宁,在美育中播扬着和谐,把淡雅推向了精致,让观赏者在赏心悦目中得到“视觉的冲击”和“艺术的震撼”。陈先生的“荷之文化”,启迪颇多:在淡雅中见绚烂,为其一。《虚》《静》《空》《灵》等作品都淡雅得出奇,在这些作品前驻足,令人想到淡淡的荷比浓浓的荷更能表达思想,简约的荷比繁杂的荷更易凸显内涵,无语的荷比有声的荷更能体现深沉,没有时空标识的荷比特定时空中的荷更易指向永恒。透过淡雅的荷,仿佛见到了朱自清先生在《荷塘月色》中展示的荷之绚烂:“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,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,叶子出水很高,像亭亭舞女的裙。层层的叶子中间,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,有袅娜地开着的,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:正如一粒粒的明珠,又如碧天里的星星。微风过处,送来缕缕清香,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。……月光如流水一般,静静地泄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。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。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;又像笼着轻纱的梦。” 在含蓄中见诗意,为其二。《清香》《清幽》《清音》《情韵》等作品含而不露,却诗意盎然,其中,有“四顾山光接水光,凭栏十里芰荷香”之眺;有“荷笠带夕阳,青山独归远”之景;有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之香;有“秋阴不散霜飞晚,留得枯荷听雨声”之音;有“满目荷花千万顷,红碧相杂敷清流”之态;有“荷风忽送雨飞来,晚凉习习生幽梦”之势;有“荷花娇欲语,愁杀荡舟人”之情;有“荷风惊浴鸟,桥影聚行鱼”之趣;有“荷叶荷裙相映色,闻歌不见采莲人”之感;有“荷风送香气,竹露滴清响”之悟;有“半窗山色来云外,一枕荷香带雨中”之境;有“鱼戏新荷动,鸟散余花落”之醉……因含蓄而更添诗意,因诗意而更感含蓄。 在平和中见江南,为其三。《互生互换》《相生相叠》《亦画亦禅》《若即若离》《起舞弄清影》《漂》等作品清幽平和,随意怡然,宛如把观赏者带入了粉墙黛瓦、小桥流水、雾气飘渺、历史通悠的江南。这里是水做的江南,梦中的江南,藏而不宣的江南,充满灵气的江南。在陈先生的画中,江南晶莹剔透,不仅有风花雪月,还有文化肖像、人文风采;江南水袖飘拂,不仅有“一半是水,一半是岸”之景,还有“一半是柔,一半是情”之意;江南在生活情趣中尚美、守诚、崇真、讲信;江南在社会长卷中海纳百川、宁静致远。 流水轻柔,微风婉转,荷叶田田,荷香幽幽。家泠先生画的荷,已是灵性的港湾,精神的家园,生命的载体,岁月的记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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